▲黃庭堅畫像

黃庭堅書《砥柱銘》

6月3日，北宋黃庭堅書法長卷《砥柱銘》以3.9億元落槌，加上12%的傭金，總成交價4.368億元，創(chuàng)下中國藝術(shù)品拍賣成交價的世界紀錄。這一紀錄遠遠超過2005年倫敦佳士得拍賣會上“元青花鬼谷下山圖罐”創(chuàng)造的2.3億元成交價。雖然業(yè)界人士認為這一拍標志著經(jīng)濟發(fā)展帶來的文化藝術(shù)品市場的繁榮，但其4億元的天價仍然引得坊間議論紛紜。《砥柱銘》是一幅什么樣的作品？它曾經(jīng)被疑為贗品，又是如何被鑒定為真跡？它在近千年的流傳中有著怎樣的故事？

《砥柱銘》問世前后

砥柱山位于黃河三門峽激流中，《砥柱銘》為唐貞觀十一年(637)唐太宗巡獵時命名相魏征所作。據(jù)有關(guān)資料記載，唐代薛稷、柳公權(quán)等人分別書寫過此銘以刻碑。黃庭堅《砥柱銘》書卷全長11米，卷軸長約8米，寫于北宋澄心堂大紙上。前半部分內(nèi)容為魏征《砥柱銘》文，大字行楷書43行，每行4字—6字不等，全文218字：

維十有一年，皇帝御天下之十二載也。道被域中，威加海外，六和同軌，八荒有截，功成名定，時和歲阜。越二月，東巡狩至于洛邑，肆覲禮畢，玉鑾旋軫，度崤函之險，踐分陜之地，緬惟列圣，降望大河。砥柱之峰桀立，大禹之廟斯在；冕弁端委，遠契劉子，禹無間然；玄符仲尼之嘆，皇情乃睠，載懷仰止，爰命有司勒銘茲石。祝之，其詞曰：大哉伯禹，水土是職。掛冠莫顧，過門不息。讓德夔龍，推功益稷。櫛風沐雨，卑宮菲食。湯湯方割，襄陵伊始。事極名正，圖窮地里。興利除害，為綱為紀。寢廟為新，盛德必祀。傍臨砥柱，北眺龍門。茫茫舊跡，浩浩長源。勒斯銘以紀績，與山河而永存。

銘文之后有黃庭堅跋語，單字較銘文略小。書卷主體部分前有引卷，繪黃庭堅小像一幀，上題篆書“黃文節(jié)公像”，并有隸書黃庭堅小傳文字4行。主體部分后則是長達4米的后人題跋。按排列次序，共有宋、元、明、清計26則。

魏征是一代名相，以不畏權(quán)勢、敢于向唐太宗直言進諫而聞名天下，而唐太宗也樂于采納忠言，以此成就貞觀盛世。在跋文中，黃庭堅稱贊魏征“有愛君之仁，有責難之義，其智足以經(jīng)世，其德足以服物，”因此十分仰慕。他經(jīng)常為后學晚輩書寫《砥柱銘》文。據(jù)有關(guān)史料，除今天所見《砥柱銘》外，黃庭堅至少還寫過4件《砥柱銘》書法作品，如《跋砥柱銘后》、《題魏鄭公砥柱銘后》等。

黃庭堅在文學史上與蘇東坡并稱蘇黃，又為江西詩派開山始祖，也是宋代四大書家之一，獨創(chuàng)一格，影響深遠。黃庭堅仰慕魏征，因其本人仕途很不得志。北宋時期，朝廷內(nèi)部斗爭激烈，元祐年間黃擔任國史編修，參與《神宗實錄》編撰，因記錄當時“用鐵龍爪治河，有同兒戲”等史事被指誹謗朝廷而遭貶謫。他書寫《砥柱銘》，實際上是尋求精神寄托，因此他在跋文中有“世道之頹，吾心如砥柱”語。

傅申自我修正定為真跡

《砥柱銘》以天價競拍成功，其一個重要背景是傅申修正自己觀點，認定書卷為黃庭堅手跡。傅申是臺灣大學藝術(shù)史研究所教授，同時兼故宮博物院客座研究員、臺北故宮博物院指導委員，他經(jīng)過“近兩月的密集研究”，得出結(jié)論：此卷為山谷真跡，書寫時間當在黃庭堅被貶入蜀之初的紹圣二年(1095)前后。但在此之前，傅申一直將此卷《砥柱銘》視作“問題作品”。

傅申1955年就讀于臺灣師范大學美術(shù)系，1965年獲臺灣中國文化研究所碩士學位，其碩士論文《宋代文人之書畫評鑒》即以蘇東坡、黃庭堅及米芾三家為研究對象。同年入臺北故宮博物院任研究員，從事書畫鑒定和美術(shù)史研究，得見庫藏書畫名跡，其中有黃庭堅書跡多件，包括大字行、楷書《松風閣詩卷》、《寒山子龐居士詩卷》等。

1968年，傅申赴美國普林斯頓大學進修，師從著名美術(shù)史家方聞教授。當時有藏家在方聞指導下，從香港購入張大千舊藏黃庭堅《張大同卷》，存于普林斯頓大學美術(shù)館，傅申經(jīng)反復研究，以此卷為中心寫作博士論文《黃庭堅的書法及其貶謫時期的杰作〈張大同卷〉》。

在此前后，傅申曾專程赴日本觀賞研究私人所藏黃庭堅名跡，包括藤井有鄰館藏《砥柱銘卷》和《李太白憶舊游詩卷》。他在博士論文中將《發(fā)愿文》及此《砥柱銘》兩卷定位為疑而不能下定語的“問題作品”。傅申疑問有二：一是此卷用筆速度比其他行楷快速，出鋒爽利迅疾，多縱而少擒，無戰(zhàn)顫波折，線質(zhì)偏于扁薄；二是此卷風格年輕而有俊氣灑脫氣象，與其晚年其他作品不相合。

傅申之后，大陸也有學者對《砥柱銘》提出質(zhì)疑：2004年徐傳旭《中國書法家全書·黃庭堅》(河北教育出版社)所附年表1101年正月條《題魏鄭公砥柱銘后》，注明“疑偽”；2005年黃君《山谷書法鉤沉錄》“傳世黃庭堅書法簡表”第81號：紙本墨跡的《砥柱銘卷》，將創(chuàng)作年月定于“靖國元年(1101)正月”，但在附表三“偽黃庭堅書法作品簡表”52號中列有“魏元成砥柱銘卷，海山仙館藏真續(xù)刻，有墨跡在日本，疑是臨本。”

曾被南宋權(quán)相賈似道收藏

《砥柱銘》是黃庭堅為楊明叔所書。楊明叔名皓，四川眉州人，與東坡同鄉(xiāng)，其父亦與東坡為友，而且也與山谷的叔父黃廉為嘉佑六年(1061)辛丑同年進士。傅申認為，黃庭堅傳世重要墨跡大多集中在其人生最后五六年間，《砥柱銘》卷填補了稍前一段(1094—1098)空白，其風格是用筆爽勁清新。

《砥柱銘》從南宋到清代，一直在民間流傳，歷經(jīng)眾多著名藏家之手。賈似道的收藏，也是傅申定其為真跡的一大依據(jù)。在輾轉(zhuǎn)經(jīng)過4人之手后，《砥柱銘》被南宋第一鑒賞家王厚之所藏。王厚之字順伯，號復齋，他雖無題跋，但此卷騎縫收藏印中，鈐有一方稀見的十六字小白文印：“臨川王厚之順伯復齋……金石刻永寶”，卷中還有王氏二印，其一為“臨川王厚之伯順父印”。

大概在13世紀中葉，《砥柱銘》進入南宋權(quán)相賈似道藏品之列，此卷末尾鈐有其著名的朱文收藏印“秋壑圖書”，約4.4公分見方。賈似道(1213—1275)，臺州(今浙江臨海)人，字師憲，號秋壑，與秦檜并稱“南宋兩大奸臣”。他因裙帶關(guān)系扶搖直上，官至右丞相，位極人臣。賈似道好收藏，聚斂奇珍異寶，法書名畫，今尚存世的許多古代書畫古跡，如《王羲之快雪時晴帖》、《展子虔游春圖》、《歐陽洵行書千字文卷》等等，均是他的藏物。賈似道還是收藏史上收集過最多黃庭堅書跡的藏家，除《砥柱銘》卷外，尚有6長卷1冊頁。傅申認為：“由此可以證明至少賈似道(或其掌眼廖瑩中)的眼中，此卷《砥柱銘》的書法與上列各件都是出于黃庭堅之手的親筆真跡，這一個南宋人的證據(jù)，其力量與準確度遠勝于一般的觀款或僅收一、兩件的小收藏家，是毋庸置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