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話，“自我”就會慢慢萎縮的。由于“自我”會出現(xiàn)在臉上，所以，如果沒有努力的目標或是自覺的話，表情就越來越呆滯了。

攝影家荒木經(jīng)惟是世界上出版?zhèn)€人攝影集最多的攝影家，截到 2012 年，他已出版畫冊、影集 460 余部，這個數(shù)量還在不斷增加中。2010 年他被查出患有前列腺癌，他背著相機住進醫(yī)院，偷拍護士，拍病房以及窗外的天空，又出版了《前列腺癌》。治療期間，他接連出版了《遺作》、《遺作Ⅱ》、《遺作Ⅲ》三本攝影集，直到病情穩(wěn)定，他才結(jié)束了這個與自己生命“并時”的系列。

人們對荒木的態(tài)度兩極化，不是極端貶低就是高度褒揚，他的爭議性不光來自他選擇女體拍攝對像和他色情的拍攝方式，也來自他的攝影觀念。

文 | 荒木經(jīng)惟

1、女人的面孔

你的婚姻， 失敗了兩次左右吧？沒關(guān)系， 沒關(guān)系， 就這樣挺好。要是你覺得最近自己變難看了，那就換個男人好了！

塑造女人容顏的是男人。

寫真這種東西，就是很短暫的一瞬間的戀愛啊。

在我投入熱情的時候，女人也會予以回應，開始興奮起來。并且對我回報愛情。那個瞬間！因為交換了愛意就會露出好表情啊。“我迷上你了！”一樣的表情。

說什么還是年輕好，都是被社會挑唆的。 40 歲，50 歲，隨著年歲的增長，臉逐漸成為那個人獨有的東西了，對吧？不是別人，是自己造就出來的臉。因為那臉上刻印了自己經(jīng)歷的種種滄桑，所以，比起年輕女孩的光滑臉蛋來，絕對更好看。

面孔好的女人是兼而有之的。即同時具有懂得多，有求知欲的知性，和單純得叫人哭笑不得的“癡性”，缺少哪一個，都似乎缺少點什么。

有故事的臉好看。例如《東京人生》（ 2006 ）封面使用在公用電話亭里打電話的女子 。在黑白色調(diào)的街道背景中，一個女子緊握話筒，望著虛空。作家田邊圣子曾經(jīng)對我說過：“荒木先生的一張寫真，就可以寫出一本小說來。”

我覺得，在女人被捆綁，身體漸漸不能動彈的這一過程中，她們的內(nèi)心也會逐漸產(chǎn)生被捆住的感覺。很短暫的戀愛關(guān)系，就會一點點產(chǎn)生出來。

2、男人的面孔

最近常聽說草食系， 我可不喜歡。不過， 我現(xiàn)在也是草食呢。醫(yī)生說前列腺癌，不能吃肉。

自己控制惡，控制過頭了，連控制這碼事都給忘掉了，全都成了被去除了毒素的溫順的羔羊一般。這樣的男人就是人們常說的“草食系”吧。

草食系君的面孔里看不到“我想要成為這樣的人”的氣概，很無聊的。

……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話，“自我”就會慢慢萎縮的。由于“自我”會出現(xiàn)在臉上，所以，如果沒有努力的目標或是自覺的話，表情就越來越呆滯了。

　　“男人的臉就是履歷書”，大宅壯一這樣說過，說得真好。

無論是誰不都是這樣嗎？自己在做“那件事”的時候，就能夠看見更多的東西。跑步快的人，在跑步的時候，會了解世界；小說家不寫東西的話，就不能理解世界。對于我來說，那就是寫真。

3、城市塑造人的面孔

由于得了癌癥， 醫(yī)生讓我異地療養(yǎng)，可我還是想住在東京。因為我喜歡善也喜歡惡，什么都喜歡。一直住在這些善惡頻發(fā)的東京，所以我才會有復雜的面孔吧？

風土毫無疑問是塑造人的面孔的要素之一。

比如，《青森的面孔》和《鹿兒島的面孔》我都拍了，人的面孔完全不一樣。經(jīng)受北方的嚴寒的人們沉默寡言而靦腆，而且內(nèi)心十分堅韌。

相比之下，鹿兒島真是不得了。我的粉絲大媽們竟然追到了我下榻的飯店房間來［笑］。她們那開放的熱情，還是能夠顯露在面孔上的。

　　我不是在評論哪里好哪里不好，我是說當?shù)氐臍夂蚺c風氣都會烙印在面孔上的。

我以為東京會讓人的面孔變得不好。另一方面，我又感覺東京人的面孔會是最有趣的。面孔在喜怒哀樂等各種情感的侵犯之下，才能變成好面孔。

庶民區(qū)——人與人距離越近， 表情越生動。

4、從遺容中領(lǐng)悟人生

差不多講完了吧？聽你這個醉漢說話有什么意思啊。你們不是露出這么一副表情了嗎？

我也活不了幾年了，所以， 請耐心聽我說吧， 哈哈哈。

父親是住了很長時間的醫(yī)院之后去世了。至今對這件事我還感到很愧疚。

因為，我在父親住院期間，一次也沒有去看望過他。

一方面是我不想看到父親因為得病而衰老的臉，而且自認為父親恐怕也不想讓我看到自己變得憔悴的容顏吧。我要是得病了，也會這么想的，都是男人，覺得這種心情應該是相通的。

可是，后來聽說父親問過：“小經(jīng)怎么不來呀。”

我深受打擊。直到現(xiàn)在還特別后悔。直到我自己因為癌癥住了院，才明白雖然不希望某個人來，但是那個人真的不來的話，就會感到寂寞，這樣很微妙的心情。可我那時候不懂得這些。

以上摘自《表情不錯的人》

荒木經(jīng)惟 著

5、傷感的旅行

1940 年荒木經(jīng)惟出生于東京平民區(qū)。1959 進入國立千葉大學攝影印刷工學系，在學期間他經(jīng)常泡在影院，當時他喜愛并接受了意大利新現(xiàn)實主義，畢業(yè)設(shè)計還制作了名為《公寓樓里的孩子》，這部影片促進它的攝影集《山池》的出版，并在 1964 年獲得“太陽獎”獲得初步認可。供職電通廣告公司期間，他舉辦個展在鑲嵌板上出現(xiàn)放大的女性器官照片；制作了由 300 名女性身穿泳衣并印有電話號碼的作品，還以人臉和街景為素材，探索攝影中新現(xiàn)實主義的可能性。在公司里他認識了打字員公司公認的美女青木陽子，此后兩人到京都、長崎等地新婚旅行，他拍下所到之地的自然和人文景觀，對陽子日常生活進行拍攝，他選擇 108 幅照片在 1971 年自費出版了第一本攝影集。

攝影集《傷感的旅行》里陽子躺在小舟側(cè)臥的照片成了荒木的經(jīng)典之作，陽子在列車上的冥想、她的發(fā)飾、提包和車廂的背景發(fā)映出時代背景；荒木還拍攝陽子達到高潮、做愛后裸體站在旅館房間、以及兩人剛躺過的空床，床單的褶皺間滲透著溫存，這些照片散發(fā)出真摯情意，那是只有相愛男女才會有的性感氣息。

6、藝術(shù)是猥褻的，而猥褻是藝術(shù)的

人們對荒木的態(tài)度兩極化，極端不是貶低就是褒揚，他的爭議性不光來自他選擇女體拍攝對像和他猥褻色情拍攝方式，也來自他的攝影觀念。在荒木眼里，藝術(shù)是猥褻的，而猥褻是藝術(shù)的。只有禁忌是猥褻的，因為規(guī)定禁忌實質(zhì)上引發(fā)了猥褻之心。禁忌令人好奇，而驅(qū)除好奇（猥褻之心）的唯一辦法是驅(qū)除禁忌，使之無害，荒木以自己的攝影完成這看似詭辯的邏輯。他用攝影提醒色情不單在器官，它無所不在，他用自身視角打破色情禁忌，不斷向社會設(shè)置的禁區(qū)沖鋒。

他拍攝少女的迷惘與殘酷、孤寂與苦澀，有時會將成熟女人的視角賦予拍攝的少女身上，他拍攝的少女具有寓意和象征，看起來即傳統(tǒng)又現(xiàn)代。繩縛是他極富爭議的題材，“繩縛”傳統(tǒng)起源于江戶時代，1742 年幕府頒布的刑罰，如今它在日本作為與性有關(guān)的自愿行為，這與日本民族特有的性觀念有關(guān)。縛師作為職業(yè)如何捆綁讓受縛者體味到極致的性欲滿足，使他們的第一要務(wù)。荒木的攝影與繩縛有所區(qū)別，他只是利用其外在形式，通過視覺傳達與傳統(tǒng)相同的東西，這與西方的性虐不是一回事，他的理念是女孩被縛時更加性感和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