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根柱子撐起一只球，名曰“開發(fā)區(qū)大有希望”；幾束浪花托起一只球，名曰“長江明珠”；幾只手支起一只球，名曰“托起明天的太陽”……簡單的商業(yè)功利和抽象概念催生了大量不銹鋼球“升”向天空。
“近三十年來，全國有近20萬只球升起來了，這種滑稽的社會文化現(xiàn)象全世界罕見。”全國城市雕塑建設指導委員會藝術委員會主任吳為山一針見血地指出，“當前的很多城市雕塑作品最大的弊病就是：缺乏追求，沒有思想，直接導致了人文精神的缺失。”
我們需要什么樣的城市雕塑？在本報推出“城市雕塑的亂和治”系列報道之際，吳為山接受本報記者的采訪，暢談他的觀察和思考。
雕塑應該是有精神的
“城市雕塑可謂城市之魂的象征，一座好的城市雕塑往往是一個城市氣質(zhì)與內(nèi)涵的點睛之筆。”在吳為山看來，美化環(huán)境只是城市雕塑最淺層的功用，城市雕塑所蘊含的人文價值才是其最珍貴之處，“雕塑應該是有精神的，應該是有文化積淀和內(nèi)涵的作品”。
西方有悠久的城市雕塑歷史，他們把雕塑放在重要的場所，特別是城市廣場，來記錄一個群體、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歷史，記錄一個國家引起社會巨大變革的重要事件。吳為山說，西方城市雕塑的繁榮，不是一天形成的，而是經(jīng)過由來已久的積累，打上了時代的烙印。
目光回到中國，在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前，一尊尊悲愴感人的雕塑默然肅立。“家破人亡”“逃難”“冤魂吶喊”“勝利之墻”，四個序曲主題各異而又相互呼應，把觀者帶入了那段戰(zhàn)爭與抗爭的歲月。
吳為山說：“近30年來成功的城雕精品，如潘鶴的《開荒牛》、錢紹武的《李大釗像》等，之所以具有打動人心的力量，是因為它的創(chuàng)作飽含著思想和情感，深植于我們自己的文化根脈之中，有深厚的文化價值體系作為支撐。”
城市雕塑該立法了
“改革開放三十多年，我國城市雕塑的數(shù)量急劇增長。”吳為山說，“西方城市里的雕塑是經(jīng)過上千年積累下來的，我們現(xiàn)在卻是在短時間內(nèi)要把城市的空間填滿，這樣是不行的。我們要留足夠的空間給后人，要給后人留足一百年的空間。”吳為山表示，這不僅是因為同一個時間創(chuàng)作出來的作品整體水平趨同化，更重要的是，城市雕塑在某種程度上是一個慢活。現(xiàn)在城市雕塑在被作為一種政績和任務來做，忽略了精神內(nèi)涵和文化積淀，匆匆建成后群眾不滿意又被拆掉，造成很大的浪費。
為此，吳為山提出了“城市雕塑科學發(fā)展”的概念，除了藝術水準的要求，城市雕塑還有三個要素必須遵守，違反了這三點，就會出問題。第一，題材，就是建什么，這要根據(jù)城市的文化定位來創(chuàng)意；第二，空間，就是建在哪、建多大，這要與周邊的環(huán)境協(xié)調(diào)；第三，時間，什么時候建，以什么樣的速度建，是一窩蜂地填滿城市還是給后人留足空間。
吳為山覺得，導致在三個要素上出問題的根本原因，是城市雕塑的建設沒有規(guī)范，比如城市雕塑管理機構分工不明確，宣傳部門、文化部門、建設規(guī)劃部門各行其是，缺少城市雕塑的文化定位、空間布局和時間安排。而作為引導和促進城市雕塑建設科學有序發(fā)展的專門機構，全國城市雕塑建設指導委員會的權力十分有限，各地也沒有類似的專家咨詢機構。
“城市雕塑該立法了。”面對這些亂象，作為全國政協(xié)委員的吳為山在今年兩會上就曾呼吁，要盡快完善城市雕塑管理的體制機制，制定城市雕塑行業(yè)全國性的法規(guī)和行業(yè)標準，從根本上加強城市雕塑的管理。
什么是好的城市雕塑
“城市雕塑是人民的藝術。”吳為山說，從1978年開始，我國城市雕塑從單一表現(xiàn)政治歷史發(fā)展到對普通生活的具體體現(xiàn)，比如《珠海漁女》《開荒牛》等。
五四后，中國的城市雕塑真正興起。一批留學西方、思想進步的雕塑家，如劉開渠、李金發(fā)、鄭可等人，滿懷救國救民的理想回到祖國，創(chuàng)作了一批反帝反封建的紀念性雕塑，以此鼓舞人民斗志。新中國成立后，出現(xiàn)了一批歌頌人民、歌頌勞動、歌頌建設的現(xiàn)實主義作品，成為那個時代的坐標。在吳為山看來，城市雕塑是歷史的標點，是人民的藝術，它必須反映人民大眾的情感，表現(xiàn)大眾對理想的追求、對生活的追求，并用大眾所熟悉的喜聞樂見的藝術形式表現(xiàn)出來。
“任何行政指令的標準、學者權威的標準，都大不過人民群眾的審美標準。”吳為山說，“當然，作為一件公共藝術作品，城市雕塑也應該是高雅藝術的體現(xiàn)。貼近群眾和高雅并不矛盾，關鍵要找到最佳的結合點，既能符合大眾的審美情趣，又能體現(xiàn)人民的意志。什么是好的雕塑作品？就是16個字：一目了然，回味無窮，喜聞樂見，雅俗共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