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在英國華威郡（Compton Verney, Warwickshire）正舉辦著一場機械展覽。橫跨四個多世紀(jì)的機械設(shè)計作品齊聚在這里，給人們帶來了一場無與倫比的視覺盛宴。

銀制大象型自動機械裝置，約1900年，法貝熱（Fabergé）制造。圖片來源：Royal Collection Trust /?Her Majesty Queen Elizabeth II 2018

步入展覽館，就會發(fā)現(xiàn)門口擺放著一件栩栩如生的人像雕塑自動機械裝置，裝置作品名為“行家”（The Connoisseur）。人像身著亞麻套裝，面上浮現(xiàn)著業(yè)內(nèi)行家特有的那種了然卻又不屑一顧的神情。按下裝置按鈕，人像就會向前傾身，繼而會收回身子回到原來的位置。雖然只是一座雕像裝置，但他的神情形態(tài)卻仿佛是我們這些參觀游人中的一員，他也不過是在屈身仔細觀察著展品罷了。

蒂姆·航金（Tim Hunkin）的這件混凝紙雕作品不僅充滿著漫畫性和機械設(shè)計藝術(shù)性，整件作品還十分地生動形象。它兼具了藝術(shù)的特色和自動機械的特性。它不僅是最早的一批自動機械作品之一，它的形象也頗有當(dāng)時的特色印記。由普羅米修斯帶來生氣的神秘粘土人物形象、為皮格馬利翁（Pygmalion）所喜愛的女性雕像等等，這些都是將這種自動機械裝置與當(dāng)今的機器人和玩具木偶區(qū)分開來的關(guān)鍵性因素。在這個夏天里，人們可以到英國華威郡參觀縱橫了四個多世紀(jì)不同時期的藝術(shù)家們創(chuàng)作出的各種不同自動化機械裝置。比如說在這里，游客們能看到來自英國倫敦的藝術(shù)家張碩尹（Ting-Tong Chang）于2017年創(chuàng)作的現(xiàn)代作品：《會說話的鳥》。整個作品十分地生動，這只小鳥仿佛在下一秒就會突然展翅高飛。與這個展品相類似的是，只要按下機械按鈕，展覽里的自動機械們就會立刻變得生動起來。異域風(fēng)情的小鳥會呆在18世紀(jì)風(fēng)格的籠子里振翅歌唱；維多利亞時期的小女孩裙裾飛揚；小老鼠小跑著跑過桌面；畢加索的知名畫作《亞維農(nóng)的少女》（Les Demoiselles d’Avignon）重新演繹成了自動機械裝置。只要轉(zhuǎn)動一下整個裝置，這幅“畫”就會變成另一個樣子。而保羅·斯普納（Paul Spooner)本人的謙遜品質(zhì)也隨著他的作品在不斷的轉(zhuǎn)動著。

這些自動機械裝置就像是懸浮在“生”和“非生”之間的物質(zhì)一般，它們雖仿佛有著生命的火花，它們卻沒有真正擁有生命；它們外形雖靚麗，卻又讓人感到十足怪誕；它們的造型與人類相近，但它們?nèi)鄙倭俗钪匾撵`魂。這一切的一切使得他們變得卑微卻又獨特。可以說，本次展覽半致敬了瑪麗·雪萊（Mary Shelly）筆下的經(jīng)典形象-怪人弗蘭肯斯坦（Frankenstein）。這個既可怕又嚇人的形象，是我們基于人類自身形象而想象和創(chuàng)作出來的成果。自動機械們的外形雖與人類相接近，但它們在意圖和思維上常常與我們相距甚遠。

《亞維農(nóng)的少女》（Les Demoiselles），2017，保羅·斯普納。圖片來源：?Paul Spooner, photographed by Mike Halsey

當(dāng)代藝術(shù)家斯圖爾特·帕蒂恩斯（Stuart Patience）的作品以強烈的圖形力量生動地展現(xiàn)了德國浪漫主義作家、作曲家恩斯特·西奧多·阿瑪?shù)纤埂せ舴蚵‥TA Hoffmann）的短篇小說《沙人》（The Sandman）中的情節(jié)。而這點恰好啟發(fā)了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在小說中，名為納撒尼爾的年輕人愛上了與真人等高的完美機器人—奧林匹婭。納撒尼爾與奧林匹婭交談、向她求婚、與她在宴會廳中共舞。直到最后，深陷情海中的納撒尼爾才得以抽身，發(fā)現(xiàn)了每個旁觀者局外人早已察覺的事實—奧林匹婭翩翩飛舞裙裾下是冰冷的機器四肢。

鐘表裝置是本次展覽的重頭戲之一。早在幾百年前，鐘表裝置就一直牢牢占據(jù)著機械裝置藝術(shù)中的核心地位。在藝術(shù)家的妙手創(chuàng)造下，只要輪軸一轉(zhuǎn)，機械鳥兒就會歌唱、情侶就會相互親吻，法貝熱的機械大象就會在行走時搖晃它的身軀。法國畫家華多（Watteau）筆下精巧的洛可可風(fēng)格裝飾畫作品也被做成了曼妙的“愛情死亡頌歌”—做成機械裝置的憂郁小提琴家在不停地向人鞠躬，直至力氣燃盡、直至“死”方盡。

瑞士鐘表匠亨利·梅拉德特（Henri Maillardet）創(chuàng)造出了19世紀(jì)最出名的自動機械裝置：一座具有傳奇色彩的機器玩偶。玩偶的主體部分是一個小男孩，小男孩手里拿著筆坐在書桌前。通過控制筆尖的上下左右移動，這個小男孩玩偶可以畫出四種不同的圖畫。梅拉德特使用了幾百年前伊斯蘭科學(xué)家發(fā)明的輪軸來帶動整個機器人偶。目前收藏在美國的博物館里的這個玩偶曾幾何時不知所蹤。在本次展覽會場里，機器玩偶繪制出的四幅畫作之一將會進行展出：畫上是一座有著噴泉和棕櫚樹的異域風(fēng)情花園。據(jù)說由于當(dāng)時的中國是主要機械工藝品消費市場的緣故，歐洲工藝品或多或少會帶有些許東方元素。因而這幅畫仔細看上去甚至還會有點東方情調(diào)。想要畫出這樣的一幅畫，需要極其微妙的機械手部動作才能得以達成。以當(dāng)時的技術(shù)而言，想要達到這一點，整個機械設(shè)計的精細和復(fù)雜程度可以說是不亞于今日計算機的組裝和設(shè)計。

《飛籃》（Flying Basket），1983；小說《老鼠與飛籃》（The Mice and the Flying Basket）的設(shè)計模型，羅德尼制造（Rodney Peppé）。圖片來源：?Rodney Peppé

《制陶工坊模型》，約1900。圖片來源：?Compton Verney

這場引人入勝的機械展靈感來源于該博物館（Compton Verney）一件名為“制陶工坊模型”（Model of Potters' Workshop）的自有藏品。該作品由木頭和金屬構(gòu)成，約創(chuàng)作于1900年。這件藏品生動地展示了一個制陶工坊的陶器制作過程。右邊的人在轉(zhuǎn)動著一個陶罐，而左邊的人正站在輪子前，揮去身上的汗水。由此看來，這些源于生活卻又高于生活的自動機械藝術(shù)，著實讓人們多了一個新的角度去觀察自己的日常生活。這主題也應(yīng)用在了2016年由卡洛琳·雷德克里夫（Caroline Radcliffe）和莎拉·安格里斯（Sarah Angliss）主演的音樂行為藝術(shù)《機械師》（The Machinery）當(dāng)中。在表演中，表演者仿照維多利亞時期紡織女工的形象機械地跳著踢踏舞。整個表演藝術(shù)寓意著是工業(yè)使人們變成了麻木不仁的機械。而這一演出也與著名的芭蕾舞劇《葛蓓莉亞》（Coppélia）有著異曲同工之處。可以說它就是現(xiàn)代版的《葛蓓莉亞》。在這部芭蕾舞劇中，反派角色創(chuàng)作出了一個等身的女性玩偶。只要上了發(fā)條，玩偶就會蹦會跳，會跳芭蕾。除了沒有生命，她與正常人沒有什么區(qū)別。

《迷幻谷的寂靜下午》（A Quiet Afternoon in the Cloud Cuckoo Valley），1988-1989，羅蘭德·埃米特（Rowland Emett）。圖片來源：cloudcuckoovalley.com

本次展覽還有一個展區(qū)留給了有軌的自動機械裝置。英國詩人威廉·布萊克（William Blake）筆下的老虎（The Tiger）被做成機械裝置，在森林里四處逡巡；潛泳者從沙灘徑直跳入碧波當(dāng)中。在這里，有的是英式幽默和奇思妙想。可以說這是羅蘭德·埃米特的作品《迷幻谷的寂靜下午》的首次完整亮相。藝術(shù)家精心制作的火車?yán)@著鐵軌在移動。機器老頭在用著他的留聲機，老太太探出身子去夠外頭的鳴鳥。音樂盒的樂曲也隨著裝置的移動在緩緩流淌。這里頭火車的名字也很有意思，什么藍鈴花號，布谷號，水田芥號等等，它們帶有著一種老式夢幻的氣息。整個情景是畫家希思·羅賓遜（Heath Robinson）筆下會偏好的那種錯綜復(fù)雜夢境一般的景象，而這景象卻也被埃米特以他豐富的想象力和巧手創(chuàng)作制造了出來。場館內(nèi)戲劇化的裝置布局和五光十色的燈光布置，讓整個展覽本身變成了一出表演。在這個機械世界版本的歐洲歷史故事里，人類和機器之間有著超脫創(chuàng)造者與被創(chuàng)造者的關(guān)系。

《緋紅王子》（Crimson Prince），2018，蒂姆·路易斯（Tim Lewis）。圖片來源：?Flowers Gallery

在最后一個展館中，透明玻璃柜里沉睡著灰色的巨大腦部結(jié)構(gòu)。當(dāng)機械手指觸碰到它時，大腦才會開始活動。大腦中的各個部分會隨著大腦的運動而在不斷地顫抖收縮。這個作品由年輕的雕塑藝術(shù)家哈里森·皮爾斯（Harrison Pearce）制作。它體現(xiàn)了皮爾斯腦內(nèi)飛速運轉(zhuǎn)的奇思妙想。在它的旁邊，是一條由猩紅色天鵝絨包覆的機械手臂。機械手臂四處擺動，仿佛像是在給周圍看不見的會眾們進行布教。在整個展館中，這一切不論是普羅米修斯的雕像，還是會畫畫的男孩人偶，它們都不過是外形酷似人類卻沒有生命力和靈魂的異類罷了。

“奇妙機器博物館”（The Marvellous Mechanical Museum）展將在英國華威郡Conpton Verney持續(xù)展出至9月30日。（文章來源：The Guardian；作者：Laura Cumming；編譯：李琦卉）